江州市殡仪馆的焚化炉泛着诡异的青蓝色火焰，支小祥隔着防护玻璃记录数据的手突然顿住。监控画面里，第九具等待火化的尸体正在渗出黑色黏液，那些粘稠的液体在金属台面勾勒出城隍庙戏台的轮廓。

"这是本月第七起遗体自燃事件。"苏晚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她今天没穿白大褂，改良式旗袍领口别着枚青铜傩面胸针——正是支小祥祖父遗物中的那枚。

支小祥转身时撞翻解剖工具箱，镊子坠地的脆响在空旷的火化间格外刺耳。苏晚晴弯腰去捡的瞬间，他看见对方后颈浮现新的刺青纹路：缠绕着符咒的青铜锁链，与三天前焦尸背部的灼痕如出一辙。

"死者王德海，52岁，生前是市医院后勤部主任。"苏晚晴将档案拍在控制台上，"有趣的是，他的医疗档案显示三天前刚做过全面体检。"X光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，支小祥注意到死者胸椎第三节有团阴影，形状酷似他在解剖室见过的青铜碎片。

焚化炉突然发出沉闷的爆鸣声。两人冲到观察窗前，只见尸体胸腔炸开，九盏白灯笼从焦黑的肋骨间升起。灯笼骨架分明是人骨制成，蒙皮则是浸透尸油的黄表纸，每盏灯笼上都用朱砂写着《鬼伶》剧本里的台词：

『点灯问鬼，阴阳倒悬。』

支小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，这些字迹与他收到的匿名剧本批注完全相同。更诡异的是，灯笼表面浮现的暗纹，竟与苏晚晴新出现的刺青纹路完美契合。

"退后！"苏晚晴突然拽着他撞开防火门。几乎同时，焚化炉观察窗炸裂，燃烧的骨灯笼鱼贯而出，在走廊墙壁投下扭曲的影子戏。那些影子演绎的正是《目连救母》的片段，但戏台上的罗卜分明长着支小祥的脸。

支小祥掏出手机拍摄，却发现镜头里的戏台背景是真实的城隍庙。当他放大画面时，看见前天刚去世的守庙人正站在戏台立柱旁——而现实中，那位老人的遗体此刻应该躺在3号停尸房。

"去停尸房！"苏晚晴的解剖刀割破指尖，血珠滴在胸针傩面上泛起幽光。当两人冲进3号停尸房时，冷藏柜正在剧烈震动，柜门缝隙不断溢出混着骨灰的黑水。

支小祥握住柜门把手时，突然看到幻象：二十年前的雨夜，祖父戴着青铜傩面将某种东西封入殡仪馆地基。泥土翻涌间，他看清那是九盏青铜铃铛，每只铃舌都是半截指骨。

"小心尸毒！"苏晚晴用沾血的手帕捂住他口鼻。柜门打开的瞬间，本该存放守庙人遗体的隔层里，赫然蜷缩着今早失踪的殡仪馆馆长。尸体手中紧握的正是支小祥在幻象里见过的青铜铃，铃身刻满与阴契碎片相似的符文。

"壬午年七月初七..."苏晚晴突然念出铃内篆刻的小字，她的瞳孔急剧收缩，"这是我父亲考古队进入古戏台地宫的日子！"

支小祥的血液瞬间凝固。他颤抖着翻开馆长紧握的左手，掌心用尸斑拼成的数字"14"正在渗出血珠——这正是他祖父去世的日期。当血珠滴落在青铜铃上时，整座殡仪馆的电路同时爆出火花。

应急灯亮起的刹那，他们看见所有停尸柜门自行开启。四十九具尸体整齐划一地坐起，腐烂的声带振动着唱出《鬼伶》最后一折：

『三更锣响，借尸还魂——』

支小祥的后背撞上冰柜，怀里的青铜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。那些尸体闻声僵住，黑洞洞的眼眶齐刷刷转向苏晚晴。她锁骨处的傩面刺青正在渗出鲜血，顺着旗袍盘扣滴落在地，绘出阴契残片的纹样。

"把铃给我！"苏晚晴夺过青铜铃的瞬间，殡仪馆地面开始龟裂。支小祥拉住她后退时，看见裂缝中涌出大量戏服碎片，每片衣角都绣着"江州殡仪馆2003年改制纪念"的字样——正是他祖父退休那年。

支小祥抓住苏晚晴的手腕跃过裂缝时，鞋底被戏服碎片割开。那些绣着"2003"字样的绸缎突然活过来似的缠住他脚踝，布料下凸起人脸的形状——正是十年前殡仪馆改制时失踪的会计。

"别用蛮力！"苏晚晴将青铜铃按在他脚背，铃舌撞击发出空灵的声响。缠在脚踝的戏服应声碎裂，露出内层密密麻麻的朱砂符文，竟与阴契残片上的笔迹同源。

裂缝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声，两人顺着倾斜的地道滑入地下祭坛。磷火自燃的瞬间，支小祥看到四十九具焦尸跪拜在青铜鼎四周，每具尸体天灵盖都插着刻有数字的骨钉——从1到49，唯独缺少14号。

"这是...九星锁魂阵的变体。"苏晚晴的指尖抚过鼎身饕餮纹，"我父亲日记里记载过，明代阴阳师用活人骨血绘制..."她的声音戛然而止，鼎内突然涌出沥青般的黑液，倒映出支小祥祖父戴着傩面活埋工人的场景。

支小祥的喉结剧烈滚动，那些被活埋者挣扎的手印，与殡仪馆墙体上的灼痕完全吻合。更可怕的是，鼎内浮现的契约文字显示，2003年的活祭正是为了镇压某个"十四年一轮回"的诅咒。

"小心！"苏晚晴突然将他扑倒。一支骨箭擦着耳际飞过，钉入祭坛后方的人皮鼓。鼓面震颤间，四十九具焦尸齐刷刷转头，他们的胸腔裂开，露出正在燃烧的骨灯笼。

支小祥摸到腰间录音笔正在发烫，按下播放键后传出的却是苏晚晴的啜泣："爸，为什么要把我锁在地宫..."他突然想起幻象中那个被铁链束缚的小女孩，手腕上的胎记与苏晚晴分毫不差。

"别看眼睛！"苏晚晴用沾血的手帕蒙住他双眼。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，支小祥闻到浓烈的尸油味，耳边响起二十年前的对话：

"必须用至亲血脉镇住阴契反噬。"这是祖父的声音。

"那就让晚晴继承傩面。"苏父的叹息混着铁锨入土声，"十四年后..."

黑暗骤然消退，支小祥发现自己正站在燃烧的骨灯笼阵眼。苏晚晴被焦尸包围，旗袍下摆燃着幽蓝火焰。那些尸体手中捧着腐烂的戏本，封面上赫然是他祖父的笔迹：《阴契》。

"站到坎位！"支小祥凭着幻象记忆大喊。当他踩碎地面第七块青砖时，祭坛顶部坠下青铜钟，钟身刻满与阴契碎片相同的符文。焦尸们突然僵立，骨灯笼的火光在钟面投射出正在倒流的焚化炉监控录像。

苏晚晴趁机割破掌心，将血涂在青铜铃上。清越的铃声中，鼎内黑液凝聚成契约残页，标题处的"壬午年"正在融化成"2023"——正是今年。

支小祥接住飘落的残页，发现背面拓印着殡仪馆建筑图纸。在锅炉房位置标注的血红"祭"字，与他在祖父遗物中找到的婚书落款印章完全一致。

"小心身后！"苏晚晴的解剖刀贯穿偷袭的焦尸。尸体炸裂的瞬间，支小祥看到漫天骨灰组成十四年前的场景：七岁的苏晚晴被锁在古戏台柱础内，而他祖父正用朱砂笔在她后背书写契约。

地宫突然剧烈震动，支小祥拉住苏晚晴冲向通风口。在爬出地面的刹那，他们听见鼎内传来孩童的唱诵："七月半，嫁新娘，棺材板下红烛亮..."

殡仪馆的晨钟敲响，支小祥看着掌心的契约残页逐渐透明。那些朱砂文字正转移到他手臂内侧，形成与苏晚晴刺青相呼应的符文。晨光中，他注意到苏晚晴的旗袍盘扣少了一颗——正是青铜傩面胸针的形状。

（第二章完）